“顽固性……皮炎?”
“医生确诊?”
林薇那急切而带着恳求的话语,像淬了冰的针,狠狠扎进谢宣的耳膜,又顺着神经末梢一路冻僵了他的四肢百骸。他僵在二楼喧闹的走廊拐角,背靠着冰冷的瓷砖墙壁,手里那张盖了章的报名表仿佛瞬间变成了烧红的烙铁,烫得他指尖发麻。
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、失序地擂动,每一次跳动都带着沉闷的回响,撞击着肋骨,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。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几乎将他吞噬的恐慌感,如同冰冷的潮水,从脚底板汹涌而上,瞬间淹没了刚才还熊熊燃烧的报复火焰。
如果……如果林薇说的是真的?
那瞬间滚烫的触感、那声压抑的抽气、那片惊心动魄的绯红……真的只是无法控制的皮肤病?一个生理缺陷?
那他……他昨晚那个近乎疯狂的、想要在万众瞩目之下当众引爆对方“弱点”的计划……是什么?
是赤裸裸的、卑劣的、针对一个病患的……恶毒欺凌!
这个认知像一把生锈的钝刀,狠狠地、反复地切割着他的心脏!一股强烈的自我厌恶混合着冰冷的恐惧,猛地攥紧了他!胃里一阵翻江倒海,恶心得他几乎要呕吐出来!
他攥着报名表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,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死白。那张薄薄的纸片,此刻重逾千斤,上面“架子鼓”三个字像烧红的烙铁,灼烧着他的眼睛。
操!他都干了什么?!
一股巨大的冲动驱使着他,想要立刻冲回学生会办公室,把这张象征着恶意的报名表撕得粉碎!扔进垃圾桶!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!
可是……顾言辞还在里面。
那个眼神冰冷、耳垂泛着淡粉、亲口承认“过敏”的顾言辞。
林薇的话……真的可信吗?她是不是在帮顾言辞掩饰?那个混蛋,那么会装!
两种截然相反的念头在他脑子里疯狂撕扯,几乎要将他撕裂!混乱、怀疑、自我否定、巨大的恐慌……像无数只冰冷的手,紧紧扼住了他的喉咙,让他喘不过气。他需要静一静!立刻!马上!
谢宣猛地转身,像逃离瘟疫现场一样,低着头,脚步虚浮地冲下楼梯,一头扎进一楼相对僻静的走廊。午休时间,大部分学生都涌向了食堂和小超市,这里反而空旷安静。
他漫无目的地走着,只想找个没人的角落把自己埋起来。脑子里乱成一锅沸腾的粥,林薇的话、顾言辞冰冷的眼神、自己那个疯狂的报复计划……反复冲撞。
不知不觉,他又走到了那栋旧教学楼下。抬头望去,顶层那扇挂着“音乐教室”牌子的窗户紧闭着,像一只沉默的眼睛。
那个地方……那个顾言辞弹琴的地方……
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:去看看?也许……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?证明林薇在撒谎?或者……证明自己错得离谱?
这个念头带着一种自虐般的吸引力。谢宣咬了咬牙,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,再次踏上了布满灰尘的楼梯。
推开那扇厚重的、漆皮剥落的木门,熟悉的、带着尘埃和陈旧木材味道的空气涌了出来。夕阳的光线依旧从高大的玻璃窗斜射而入,在空旷的地板上投下长长的金色光斑。
钢琴还在那里,沉默的黑色三角钢琴。
但顾言辞不在。
谢宣松了口气,又隐隐有些失望。他反手轻轻关上门,背靠着门板,目光扫过空旷的教室。钢琴凳摆放整齐,琴盖合着,上面落了一层薄薄的灰,似乎今天还没人来过。
他慢慢地走了进去,脚步踩在旧木地板上,发出轻微的吱呀声。教室里异常安静,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。
他走到钢琴边,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光洁的黑色漆面上。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的琴盖边缘。这里……就是顾言辞昨天坐的地方?那个背对着夕阳,弹奏出低沉压抑旋律的地方?
鬼使神差地,他伸出手,轻轻掀开了沉重的琴盖。
乌黑发亮的琴键瞬间暴露在眼前,黑白分明,像一排整齐的牙齿。一股淡淡的、混合着松香和钢琴漆特有的、冷冽的木质气息扑面而来。
谢宣不懂钢琴,但看着这排沉默的琴键,想象着顾言辞那双修长有力的手指在上面跳跃的样子……他烦躁地甩了甩头,试图驱散这个画面。
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键盘旁边的谱架。那里夹着一份翻开的乐谱,纸张有些发黄,看起来有些年头了。乐谱的标题是手写的德文,谢宣看不懂。但吸引他注意力的,是乐谱空白处密密麻麻的、用黑色墨水写下的字迹。
那字迹瘦劲锋利,力透纸背,和登记簿上“谢宣”两个字如出一辙。是顾言辞的笔迹。
写的是什么?练习笔记?还是……
谢宣的心跳莫名加快了几分。他像是被某种隐秘的力量驱使着,微微俯下身,凑近了去看。
那些字迹很小,有些潦草,像是情绪激烈时随手写下的。大部分是德文夹杂着英文的专业术语,谢宣看不懂。但其中夹杂的几行中文,却如同烧红的烙铁,瞬间烫伤了他的眼睛!
【……又是这里……】
【……该死的声音……甩不掉……】
【……不要碰我……】
【……左耳……滚开!……】
【……窒息……】
字里行间充斥着一种强烈的痛苦、挣扎、厌恶和……恐惧!尤其是那句“不要碰我”和“左耳……滚开!”,笔迹甚至带着撕裂纸张的力道!
谢宣的呼吸猛地一窒!一股寒意顺着脊椎迅速爬升!
这……这是什么?顾言辞写的?他……他在恐惧什么?厌恶什么?“不要碰我”?“左耳”?“该死的声音”?甩不掉?
林薇说的“顽固性皮炎”……仅仅是皮肤问题吗?这些文字里透露出的巨大痛苦和恐惧……又是什么?
难道……难道他的耳朵,不仅仅是皮肤病?还有别的?更深层的……创伤?
这个念头让谢宣浑身发冷!他猛地直起身,像是被那些充满负面情绪的文字灼伤,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。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,撞击着肋骨,发出沉闷的声响。
他错了。
他可能……真的错了。
错得离谱!
一股巨大的恐慌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感,如同冰冷的巨石,狠狠压在他的胸口!他之前所有的愤怒、报复,此刻都显得那么幼稚、卑劣,甚至……恶心!
他踉跄着后退,只想立刻离开这个充满顾言辞痛苦痕迹的地方。就在他转身的刹那——
“吱呀……”
音乐教室厚重的木门,被从外面轻轻推开了。
夕阳金色的光芒勾勒出一个清瘦挺拔的轮廓。
顾言辞站在门口。
他显然没料到里面有人,推门的动作顿住了。那双深潭般的墨色眼眸,在看清站在钢琴旁、脸上还残留着巨大惊愕和恐慌的谢宣时,瞬间凝结成冰!
冰冷的、锐利的、带着被侵入领地的暴怒的目光,如同两道实质的冰锥,狠狠刺向谢宣!
空气仿佛在瞬间被抽干,凝固成粘稠的冰!
谢宣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冻住了!他僵在原地,像被施了定身咒,大脑一片空白。手里那张该死的报名表,被他下意识地攥得更紧,发出纸张被揉捏的轻响。
顾言辞的目光,如同冰冷的扫描仪,瞬间扫过谢宣因惊惶而微微睁大的眼睛,扫过他苍白慌乱的脸,扫过他微微颤抖的手指,最后……死死地钉在了谢宣手中那张被揉皱的报名表上!
当他的视线捕捉到报名表上“架子鼓”三个字时,那双墨色的瞳孔骤然收缩!眼底深处翻涌起的不再是纯粹的冰冷,而是一种被彻底触犯逆鳞的、近乎暴戾的森然怒意!仿佛沉睡的凶兽被惊醒了最深的禁忌!
那张完美无瑕的脸上,第一次清晰地浮现出裂痕!冰冷的面具瞬间碎裂,暴露出底下汹涌的、几乎要择人而噬的狂怒!
“谁让你进来的?!”
一声压抑着狂暴怒火的低吼,如同平地惊雷,在空旷的琴房里炸响!声音不大,却带着一种撕裂空气的尖锐感,震得谢宣耳膜嗡嗡作响!
顾言辞一步跨了进来,反手“砰”地一声狠狠甩上厚重的木门!巨大的声响在空旷的教室里回荡,震得窗户玻璃都在嗡嗡作响!
他朝着谢宣大步逼近!皮鞋踩在木地板上,发出沉重而急促的“笃笃”声,每一步都像踩在谢宣狂跳的心脏上!那股熟悉的、带着冷冽木质调的淡香,此刻却裹挟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和冰冷的怒火,如同实质的寒潮般席卷而来!
谢宣被他这骇人的气势逼得连连后退,后背“咚”地一声撞在了冰冷的钢琴琴身上!退无可退!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!他看着顾言辞那双燃烧着冰冷怒焰的眼睛,看着他紧抿的、失去血色的薄唇,看着他周身散发出的那种毁灭性的气息……
“我……我……”谢宣喉咙干涩发紧,想解释,想道歉,却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。巨大的恐慌让他浑身都在发抖。
顾言辞在他面前站定,距离近得谢宣能清晰地看到他额角因为暴怒而微微跳动的青筋!那双深不见底的墨色眼眸里,翻涌着谢宣从未见过的、冰冷刺骨的暴戾和……一种深沉的、被窥破隐秘的羞怒!
他猛地抬手!
谢宣吓得闭上了眼睛,以为他要动手!
但那只骨节分明的手,却带着一股冰冷的劲风,狠狠地、精准地拍在了谢宣按在钢琴琴盖边缘的手背上!
“啪!”
清脆而响亮!
手背瞬间传来火辣辣的剧痛!谢宣痛得闷哼一声,手指下意识地松开!
那张被他攥得皱巴巴的报名表,如同断翅的蝴蝶,飘然落下。
顾言辞的目光,如同淬毒的冰刃,死死地钉在那张飘落的纸上,钉在“架子鼓”三个字上。他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,仿佛在强行压制着即将喷发的火山。
然后,他猛地抬起眼,那目光再次锁死谢宣惊恐的脸。他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发颤,带着一种冰冷的、刻骨的讥诮和警告:
“架子鼓?”
“想上台?”
“想用噪音……报复我?”
每一个问句,都像一把冰冷的锤子,狠狠砸在谢宣的心上!他的心思……被看穿了!在顾言辞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面前,他像一个被扒光了衣服的小丑,无所遁形!
巨大的羞耻感和被看穿的恐惧,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!他脸色惨白如纸,嘴唇哆嗦着,一个字也说不出来,只能惊恐地看着眼前这个仿佛化身修罗的顾言辞。
顾言辞看着他这副狼狈惊恐的样子,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冰冷的、近乎残忍的快意。他微微倾身,靠近谢宣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的耳廓。
那股冰冷的气息再次拂过谢宣的颈侧皮肤。
“听着,”顾言辞的声音压得极低,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沙哑和不容置疑的毁灭性力量,清晰地钻进谢宣的耳朵里,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针,“离我的钢琴远点。”
“离迎新晚会远点。”
“离我……远点。”
最后三个字,带着一种彻骨的寒意和彻底的驱逐意味。
“否则……”他顿了顿,微微侧过头,左耳垂那抹不自然的淡粉色在夕阳下异常刺眼。他的眼神如同最深的寒潭,清晰地映出谢宣惊恐放大的瞳孔,“后果,你承担不起。”
冰冷的警告如同最后的审判,砸在谢宣混乱的意识里。
说完,顾言辞猛地直起身,再没有看谢宣一眼。他弯腰,动作带着一种冰冷的嫌恶,用两根手指捻起地上那张皱巴巴的报名表,看也没看,径直走到角落的垃圾桶旁,毫不犹豫地、带着一种碾碎垃圾般的决绝,将纸团狠狠丢了进去!
“咚。”纸团落入空桶的声音,空洞而绝望。
然后,他转身,再没有一丝停留,拉开厚重的木门,身影消失在门外昏暗的走廊里。只留下那股冰冷的木质淡香和令人窒息的压迫感,久久不散。
沉重的木门缓缓合拢,发出沉闷的叹息。
谢宣依旧背靠着冰冷的钢琴琴身,浑身僵硬,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石像。手背上被拍打的地方火辣辣地疼,但远不及心口那股被冰冷的恐惧和巨大的羞耻反复碾磨的剧痛。
他缓缓地、极其缓慢地滑坐到冰冷的地板上。后背紧贴着钢琴冰凉的漆面,也无法驱散他周身的寒意。
他抬起头,目光茫然地投向角落那个空荡荡的垃圾桶。那张象征着恶意和愚蠢的报名表,正静静地躺在里面,像一个巨大的嘲讽。
顾言辞最后那冰冷暴戾的眼神,那带着毁灭性警告的话语,还有那抹刺眼的耳垂淡粉……像走马灯一样在他眼前疯狂旋转。
“后果……你承担不起……”
这句话如同魔咒,在他混乱的脑子里反复回响。
他猛地蜷缩起身体,将脸深深埋进膝盖里,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。一股巨大的、冰冷的绝望感,如同沉重的海水,将他彻底淹没。
他到底……招惹了一个什么样的存在?
……
接下来的几天,对谢宣来说,如同行尸走肉。
他穿着那身规整的蓝白校服,沉默地穿梭在教室、食堂和宿舍之间,像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。他不再炸毛,不再对任何挑衅的目光做出反应,甚至不再与人交流。他把自己缩进了一个无形的壳里,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声音和视线。
可乐事件的热度在校园里慢慢消退,被新的八卦取代。但谢宣知道,有些东西彻底改变了。顾言辞那冰冷的警告像一道无形的枷锁,牢牢地锁住了他。他不敢再靠近旧教学楼,不敢再打听任何关于迎新晚会的消息,甚至远远看到纪检部那身蓝白校服的身影,都会下意识地绕道走。
他像一个惊弓之鸟。
然而,越是压抑,那个念头越是如同跗骨之蛆,在深夜的寂静中啃噬着他——顾言辞的耳朵,到底是什么?仅仅是皮炎?还是……别的?那些充满痛苦和恐惧的字迹……“不要碰我”……“左耳”……“该死的声音”……
恐惧之下,滋生出一种病态的好奇。
他需要知道真相。不是为了报复,而是为了……解脱?为了确认自己犯下的错到底有多深重?
机会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降临。
周五下午,最后一节是体育课。南城一中体育设施齐全,除了常规的操场,还有一座设施完善的室内体育馆。高一(7)班和高二(1)班的体育课恰巧排在同一个时段。
谢宣像往常一样,换上运动服,沉默地混在人群中,准备进行无聊的慢跑热身。他刻意低着头,不想引起任何注意。
“哎,听说了吗?高二那边今天好像有篮球对抗赛?”
“真的假的?和谁打?”
“好像是他们年级内部,一班对三班!顾神肯定上场!”
“卧槽!必须围观啊!走走走,跟老师说肚子疼溜过去看看!”
几个男生兴奋的议论声钻进谢宣耳朵里。顾言辞的名字像针一样刺了他一下,让他脚步微顿。
篮球赛?顾言辞?
他下意识地抬眼,看向体育馆另一侧。果然,那边篮球场已经围了不少人,场上有穿着不同颜色背心的队员在热身。一个穿着白色7号背心、身姿挺拔修长的身影,正背对着这边,轻松地拍着球,偶尔一个利落的转身或背后运球,引得围观人群一阵低低的惊呼。
是顾言辞。
谢宣的心猛地一跳。一股强烈的冲动驱使着他——去看看!也许……能发现什么?
他鬼使神差地脱离了慢跑的队伍,借着人群的掩护,慢慢蹭到了篮球场外围的角落,找了一个不起眼的位置站定。他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,目光却不受控制地黏在场上那个白色的7号身影上。
比赛开始了。
顾言辞在球场上展现出了与他平时冰冷疏离截然不同的另一面。动作迅捷如猎豹,运球突破行云流水,传球精准致命,防守时又带着一种不容侵犯的强硬。每一次成功的抢断或得分,都引来场边阵阵压抑不住的欢呼和尖叫。
汗水浸湿了他的额发,有几缕贴在光洁的额角。他眼神专注锐利,紧抿的唇线透着一股强烈的胜负欲。场上的他,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学神,而是一个充满侵略性和掌控力的战士。
谢宣的目光,却像着了魔一样,死死地锁定在顾言辞随着跑动而微微晃动的左耳垂上。
在激烈的对抗和汗水浸润下,那片区域似乎……并没有什么异常?依旧是冷白的肤色,看不出明显的红晕。
难道……真的是自己想多了?只是普通的皮肤病?剧烈运动也不会触发?
就在谢宣心神恍惚之际,场上风云突变!
顾言辞持球快速突破,一个漂亮的变向晃过防守队员,直插篮下!眼看就要上篮得分,侧面一个高大的防守队员为了阻止他,猛地扑了过来!动作有些大,带着明显的冲撞意图!
顾言辞为了躲避,身体在空中强行扭转,失去了平衡!
“小心!”
场边响起几声惊呼!
顾言辞重重地摔倒在地!身体在木地板上滑出去一小段距离!
“哔——!”裁判的哨声尖锐响起!判罚阻挡犯规!
场边瞬间一阵骚动!几个高二(1)班的队员立刻围了上去。
谢宣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!他下意识地踮起脚,伸长脖子看去。
顾言辞被队友扶着坐了起来,他皱着眉,甩了甩有些擦伤的手臂肘部,似乎并无大碍。但他坐起来的一瞬间,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混乱的场边……
谢宣的位置虽然隐蔽,但顾言辞那双敏锐的眼睛,还是精准地捕捉到了角落里那个穿着7班运动服、脸色苍白、正死死盯着自己看的熟悉身影——谢宣。
四目相对。
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。
顾言辞的眼神瞬间沉了下去!那里面翻涌起的不再是球场上的锐利和专注,而是冰冷的、被窥视的愠怒!如同被侵犯了领地的头狼!
他猛地别开了脸,动作带着明显的排斥和厌恶。然后,在队友的搀扶下,他站起身,径直朝着场边走去,目标明确——体育馆角落的医务室。
谢宣被他那冰冷厌恶的眼神看得浑身一僵,像是被当众抽了一耳光,脸上火辣辣的。巨大的羞耻感再次涌上心头。他……他又被发现了!像个变态一样偷窥!
他下意识地就想转身逃离这个让他无地自容的地方。
然而,脚步还没动,一个念头却如同鬼魅般钻了出来:医务室……顾言辞去了医务室?他刚才摔那一下,看起来只是擦伤……为什么急着去医务室?难道……耳朵?!
这个念头如同毒蛇,瞬间缠绕住谢宣的心脏!病态的好奇心和一种想要确认自己猜测的冲动,压倒了一切!他咬了咬牙,像着了魔一样,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还在场上混乱的判罚中,低着头,贴着墙根,悄无声息地朝着医务室的方向快速溜了过去。
体育馆的医务室不大,门虚掩着。
谢宣屏住呼吸,像做贼一样,蹑手蹑脚地靠近门口,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,几乎要跳出来。他小心翼翼地,将耳朵贴近门缝。
里面传来校医温和的声音:“……顾同学,手肘擦伤问题不大,消毒包扎一下就好。你确定没有其他地方不舒服吗?我看你脸色不太好……”
短暂的沉默。
然后,是顾言辞的声音响起。那声音不再是在球场上的清朗,也不是平时冰冷的平稳,而是带着一种极力压抑却依旧能听出的……紧绷和细微的颤抖?
“没事。”他回答得很简短,但声音里的异样无法掩饰,“只是……有点晕。可能是……摔的。”
“晕?”校医的声音带着关切,“除了晕呢?有没有耳鸣?或者……哪里刺痛?比如……耳朵?”
门外的谢宣,心脏猛地一缩!耳朵!校医也提到了耳朵!
里面又是一阵沉默,比刚才更久。空气仿佛都凝滞了。
然后,顾言辞的声音再次响起,这一次,那压抑的紧绷感更加明显,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……恐惧?
“没……没有耳鸣。”他艰难地否认,“只是……有点不舒服。老毛病了……灰尘……或者……碰撞……刺激到了……”
灰尘?碰撞?刺激?
谢宣脑子里瞬间闪过林薇的话:“对灰尘、剧烈温差变化什么的特别敏感!” 还有……刚才那个凶狠的扑抢!剧烈的身体碰撞!
难道……难道刚才那一摔,不仅仅是擦伤,还刺激到了他的……耳朵?!
门内,校医似乎叹了口气,语气带着理解和安抚:“唉,你这顽固性皮炎合并神经性耳鸣的老毛病,确实麻烦。心理因素影响也大……压力、刺激都容易诱发。我给你开点舒缓神经的药,再开点外用药膏,你自己注意……”
顽固性皮炎……合并……神经性耳鸣?
心理因素影响大?压力?刺激?
门外的谢宣,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!浑身僵硬,血液都仿佛停止了流动!
不是简单的皮肤病!
还有耳鸣!神经性的!和心理有关?!
“不要碰我”……“该死的声音”……“左耳”……乐谱上那些痛苦挣扎的字迹瞬间涌入脑海,和校医的话重叠在一起!
一个模糊却骇人的轮廓,在谢宣混乱的思绪中逐渐清晰:顾言辞的耳朵问题,不仅仅是生理的皮肤病,更深层的是……心理创伤引发的神经性耳鸣!剧烈的碰撞、巨大的噪音(比如架子鼓?)、甚至强烈的情绪刺激(比如愤怒?恐惧?)都可能成为诱因!让他陷入痛苦!
而他……他之前想做的,就是在迎新晚会的舞台上,在顾言辞最专注、最投入演奏的时候,用巨大的架子鼓噪音……去故意刺激他?!
一股冰冷的、灭顶的寒意,混杂着巨大的后怕和自我厌恶,如同海啸般瞬间将谢宣彻底吞没!他双腿发软,几乎站立不住,只能死死地用手扒住冰冷的门框,才勉强没有瘫倒在地。
他到底……差点犯下多大的罪孽?!
更新时间:2025-07-06 21:16:13